栀兰和她的儿女们第57章 挖地三尺
1966年的冬天北大荒的天气格外的寒冷。
马场二连队河套边上的钻天杨光秃秃戳向铅灰色的天太阳像一块冻硬的苞米饼子边角凝着白霜斜斜地挂在杨树梢上连光线都带着冰碴子的冷硬。
栀兰站在大门外紧裹着那件打着补丁的“棉猴儿”目不转睛地朝着队部宿舍的方向望着嘴里呵出的热气在睫毛上结了白霜。
昨天晚上嘉濠被领导叫去谈话到现在还没回来栀兰焦急地等待着。
她不停地跺着脚在院门外站了十多分钟脚底下的积雪被踩得实实诚诚的鞋尖渐渐渗进凉气。
连队宿舍的烟囱里飘着细弱的炊烟那排灰扑扑的土坯房此刻像头蛰伏的野兽窗门紧闭唯有偶尔晃过的人影让空气里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紧张。
王大山刚拿到嘉濠老家“黑信”时的那份激动渐渐变成了焦躁、头疼。
当初他以为有了这封“黑信”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嘉濠下手了。
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关于“看成分不为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的指示又让他有所顾忌他不敢对嘉濠轻举妄动。
他不明白老天爷既然给了他报复的机会为什么偏偏又叫他无从下手。
他整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到处乱转。
他只能以“配合调查”公公的历史问题为借口把嘉濠找去谈话。
但是嘉濠从昨晚被叫去到现在都没让回来。
上午九点多钟栀兰坐炕上正在喂慧婕被一阵粗暴的砸门声把栀兰吓得浑身一激灵。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从栀兰的心里涌了出来她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战战兢兢走到门口。
门刚打开几个身穿草绿色套装的青年人一头冲了进来。
走在最前边的是家住西山的老赵家的二儿子大家都叫他“赵二虎”。
赵二虎个子不高嗓门很大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栀兰大声地说: “今天例行公事我们挨家挨户检查如果你们家里有封建迷信的东西都要统一交公。
” 桅兰语言沉稳而坚定地看着他们说“我家从来不信封建迷信也没有那些东西。
”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伟人像和箱子盖上摆着的一摞红宝书。
赵二虎盯着箱子说:“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我们检查一下。
” 栀兰叫孩子们去炕里边玩自己轻轻地把箱子盖打开放到炕上生怕摔到它们。
这对箱子是大大带着哥哥和嘉濠在山里转了一天伐回来的几根水曲柳做的。
为了给栀兰打这对木箱大大的左手中指被刨子削掉了半截。
为了这对箱子哥哥和嘉濠熬了好几个晚上。
栀兰格外地喜欢这对木箱。
栀兰不慌不忙地把箱子里的几包衣物都拿出来放在炕上任由他们检查。
包袱里的东西再普通不过了都是平时穿的用的没有什么特殊的。
检查了几遍之后他们把逸卿小时候戴过的一顶帽子拿走了。
那是他过周岁生日的时候他的太奶奶专门给他做的。
在苏北老家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帽子几乎家家的男孩子都有只是东北这边没见过而已。
帽子是黑色的前边没有帽沿后面带着两个飘带。
帽子正面的老虎头和左右两边的七彩祥云是奶奶用宋锦丝线一针一线地绣上去的。
彩绣衬在纯黑色的帽子上格外显眼。
奶奶在帽子后边的两根飘带里各缝了三块“袁大头”银元。
那些银元是奶奶当年的嫁妆。
这六枚银元整整为她压了半个世纪的箱底家里从来没有人知道。
没想到一见到重孙子一高兴就全拿了出来。
这是只有奶奶和栀兰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连她的宝贝孙子嘉濠都没有告诉。
这个帽子承载着黎家上下几代人的记忆是黎家祖辈给子孙留下的唯一的一点念想。
栀兰从心里舍不得让他们拿走。
但她想了想了算了。
既然是上边有要求他拿就拿走吧留着它在东北也戴不出。
两天后那几个青年人又来了。
他们好像没看到栀兰一样进了门直奔那两个木头箱子。
他们掀开箱子下面的布帘子举起镐头就开始刨地。
桅兰吃惊地问道 “你们还要干什么呀?” 带头的赵二虎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有群众举报你家有电……台上边的通知我们过来搜查。
” 听到这话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逸卿上学去了筱媛带着弟弟和妹妹正在炕上玩他们被这帮“当兵的”吓得趴在妈妈身上直哆嗦。
三个孩子似乎都感受到了栀兰的不安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地面十分坚硬而且箱子下面空间狭窄他们弯着腰抡镐头根本使不上劲一个人刨几下就满头大汗。
但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对领袖的忠诚咬着牙用铁锹一点一点艰难地往下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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