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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焦灼等待

第十三章第八节 华山医院的走廊总飘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冷飕飕的像浸在冰水里的棉花。

父亲蹲在墙角手指把那封介绍信捏得发皱母亲靠着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的牌子上面肿瘤科三个字红得刺眼。

外婆坐在长椅上头歪在椅背上打盹嘴里时不时嘟囔着什么我凑过去听原来是在念菩萨。

家里的消息是第二天传过来的。

母亲打电话到学校给我请假老师说姐姐已经在学校给我请假了老师说姐姐刚跟老师说我弟得了癌症就哭得直不起腰趴在办公桌上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像被雨打湿的小兽。

老师们围着她劝她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就反复念叨我弟才十三岁。

你姐从小就护着你母亲挂了电话回来眼圈红红的小时候你被隔壁娃欺负她拿着笤帚追人家三条街。

我想起姐姐扎着羊角辫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等了大半天才轮到我的号。

诊室里亮得晃眼医生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我坐在那张能升降的椅子上他拿起竹片碰了碰我口腔里的那块肉凉丝丝的。

疼吗?他的声音很平静。

不疼。

他又看了半晌转过头对我父母说:从外观和触感看不像恶性肿瘤但必须切除做病理化验。

母亲刚要笑他又补充道现在有两个方案。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人脸轮廓:第一个方案按最坏的情况处理扩大切除范围可能要切掉小半张脸然后从臀部取皮移植修补。

这样最保险能杜绝后患。

母亲的呼吸猛地停了父亲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指节发白。

第二个方案医生的笔尖在人脸内侧点了点只切除这块增生物取少量组织化验。

如果是良性万事大吉;但如果是恶性因为切除范围不够可能会有扩散风险。

诊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母亲抓住医生的胳膊:您看...更可能是哪种? 医生推了推眼镜: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不是恶性但医学上没有百分之百。

决定权在你们。

父亲蹲在诊室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母亲在我身边来回走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外婆拄着拐杖进来往我手里塞了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这是我求的平安符庙里老和尚开的光。

我摸着那块冰凉的增生物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要是真要切去半张脸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像外婆说的听天由命。

我选第二个方案。

我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平静要是真得癌症那就是老天爷要收我我认。

但我不想少半张脸。

父亲猛地抬起头烟蒂从手里掉下去烫了鞋也没察觉。

母亲抓住我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掉:阿二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我看着医生我相信您的判断。

医生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好那就按第二个方案准备手术。

手术很快局麻后没什么感觉只听见器械碰撞的叮当声。

医生缝针时说:小伙子你的决定是对的我刚才切除的时候看良性的可能性极大。

我笑了笑嘴里塞着纱布说不出话。

从上海回来的那十天家里像被罩在一个玻璃罩里静得让人发慌。

父亲没再回公社上班了但每天都不说话只是坐在门槛上抽烟抽烟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母亲做饭时总走神好几次把盐当成糖炒的芹菜发苦我们也没人说什么。

外婆的腿脚更不利索了却每天都要拄着拐杖去大门外门柱旁等邮差。

她的蓝布帕子裹着个烤红薯等得久了红薯凉了她就自己啃两口说等邮差来了给他吃。

我倒像没事人一样该上学上学放学就去打排球。

队友们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大概是听了什么风声传球时总格外小心怕碰着我。

学校老师跟我讲那几天你去上海治疗你姐那几天在学校一说起你就哭眼睛肿得像桃子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来了。

往年这时候母亲早开始腌腊肉、炸丸子外婆坐在灶前烧火嘴里哼着老歌院子里飘着油香。

可今年厨房里冷冷清清墙角堆着的白菜都蔫了。

妈该买年货了我数着手指头再过三天就除夕了供销社要关门的。

母亲正在纳鞋底线团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动作慢吞吞的:不买了今年就凑乎过吧。

外婆给我钱我要去买两挂鞭炮我又去找外婆去年的鞭炮响得可脆了。

外婆摸着我的头手背上的老年斑像落了层霜:等你好了咱们买最大的鞭炮放得震天响。

腊月二十九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零星的雪籽。

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听见邮差的自行车铃声外婆比谁都快拄着拐杖噔噔噔往门口挪差点摔一跤。

有...有我家的信吗?上海来的!她的声音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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