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汽笛断梦
第十八章 第九节 凌晨的露水还凝在火车站的栏杆上我揣着娘给的两个白面馒头手心里全是汗。
张文明背着军绿色的背包领口别着朵小红花花瓣上还沾着点湿意像他眼里没忍住的潮气。
“到了部队就给你们写信。
”他声音有点哑手在我和唐国强肩上各拍了拍力道比往常重些。
唐国强把一个用红绳捆着的笔记本塞给他:“记着给家里报平安我爸说部队的被子得叠成豆腐块你可别偷懒。
” 我们仨从小在一条街子上滚大夏天一起摸鱼抓泥鳅冬天挤在草堆里讲鬼故事如今他要穿上军装去千里之外我望着他背包上晃悠的搪瓷缸子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月台上渐渐热闹起来又有几个穿着新军装的年轻人被簇拥着过来我认出其中两个是隔壁公社的同班同学蔡云彪刘华和沈卫林军服袖口还卷起了一些挺精神的此刻他们全把胸脯挺得笔直。
他们看见我们远远地挥了挥手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都是去南京军区的?”唐国强碰了碰我胳膊。
“好像是说是那边要修铁路。
”我望着他们胸前同样鲜艳的红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又痒又空。
汽笛“呜——”地长鸣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张文明被我俩拽着胳膊叮嘱个不停最后相互狠狠抱了抱转身他跳上了火车。
车窗里他扒着玻璃朝我们挥手脸贴得发白红绸子扎的花在人群里一晃一晃像朵要被风吹走的火苗。
火车开动时月台上的哭声和喊声混在一起我却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真羡慕啊。
羡慕他们能穿上那身军装羡慕他们要去的地方有风沙有铁轨或许还有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故事。
外婆总念叨“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可我忘不了《南征北战》里那些举着枪冲锋的身影忘不了《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蓝脸觉得那样活着才叫痛快一枪一炮一刀一剑都带着响儿不像巷子里的日子磨磨蹭蹭沾着洗不净的泥。
其实我离那身军装曾经那么近。
开春的时候镇上武装部来了征兵队父亲工作的镇上给了几个名额。
我让文书蔡叔叔帮我开了证明去报名填表时手都在抖钢笔尖在“家庭成员”那一栏洇出个墨团。
体检那天一群半大孩子光着膀子站在卫生院的院子里脱光了身子被医生捏胳膊按腿听心跳查视力。
轮到我时医生敲着我的膝盖说:“小伙子身子骨挺结实。
”我当时红着脸笑觉得连风里都飘着军号的声儿。
各项指标都合格的消息传来那天我在河边跑了三圈对着水影里自己的平头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接兵的王部长尤其喜欢我他常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在大院里转见了我就喊“小鬼”。
有次他拉我坐在槐树下问我会不会打球我说在学校拿过百米第一他就拍着大腿笑:“部队里的运动会比你们学校热闹多了!手榴弹、障碍跑样样能显本事。
” 他还跟我讲部队的规矩讲什么是“人民子弟兵”说我这性子直去了部队打磨打磨准能成个好兵。
“到时候我给你找个好班长带你”他捏着我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我脖子发痒“好好干别给家里丢人。
” 我把他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嚼夜里做梦都是自己穿着军装扛着枪站在哨位上风把领章吹得猎猎响。
我甚至开始偷偷攒钱想给王部长买条好烟又觉得太俗最后把攒了半年的糖纸全铺平贴成个“兵”字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可梦碎起来比谁都快。
父亲是突然回来的那天我刚从王部长那儿拿回填好的政审表正蹲在门槛上哼《打靶归来》就见他铁青着脸进了门。
“你天天跟那个接兵的混在一起?”他把手里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摔锁扣“啪”地弹开。
我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梗着脖子说:“王部长说我能去当兵。
” “谁让你去的?”他嗓门陡然拔高“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等到了这年底你就能正式进工厂上班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比在部队里遭罪强?” “我不想去工厂上班!我想当兵!”我把政审表往他面前一推“王部长说我是好苗子!” 他没看那张纸只盯着我眼神像寒冬的冰:“好苗子也得在该长的地方长。
你以为部队是啥?过家家?真要是开了仗你那性子不第一个冲上去送死?” “送死也比窝在家里强!”我喊得嗓子发疼“杨子荣还敢上威虎山呢!” “那是戏!”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子弹是真的!炮弹是真的!挨一拳能肿挨一枪挨一炮呢?连全尸都未必有!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不能让你去冒那个险!” 那天我们吵到后半夜。
我摔了搪瓷碗他掀了小方桌最后他指着门吼:“你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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