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演义第298章 辽疆安靖迎家眷 骨肉重逢话离情
安东都护府衙署外的老槐树已在辽东的风里立了十数年。
此刻盛夏初至羽状复叶层层叠叠将日光滤成细碎的金斑落在青石板阶上。
薛仁贵负手立在阶前玄色锦袍外罩着半幅银甲甲片边缘因常年磨损泛着柔和的哑光——那是去年平定辽西靺鞨叛乱时被敌军弯刀划开的痕迹如今已随战事远去只留一道浅痕像这辽东大地曾有的伤口终在岁月里结了痂。
他望着不远处的平壤城街道目光里藏着几分欣慰。
三年前他初任安东都护时这城里还随处可见断壁残垣高句丽旧部与中原移民泾渭分明市集上偶有争执总带着几分戒备的锋利。
可如今穿粗布短打的农夫扛着新收的粟米走过见了他便笑着拱拱手喊一声“薛都护”声音里满是亲近;街角的酒肆前汉民商贩正与高句丽老丈讨价还价前者捧着中原运来的茶叶后者攥着辽东特产的人参言语间插科打诨早没了当初的生分。
“都护关内来的商队刚到南门外领队说给您带了家信。
”亲卫李忠捧着一封油纸封好的信函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察言观色的轻快。
薛仁贵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字迹心头猛地一暖——那是柳银环的手笔一笔一画都透着温婉连“薛郎亲启”四个字都像带着长安庭院里的桂花香。
他拆信时指尖微颤信纸展开“携讷儿、丁山、金莲赴辽东探望”十二字落入眼帘眼眶忽的就热了。
自去年深秋接旨驻守辽东他已近半年未曾归家。
夜里在衙署批阅文书烛火摇曳间总想起柳银环坐在窗前缝补的模样:她会就着月光把他磨破的箭袖细细缝补针脚密得像怕漏了什么;想起长子薛讷那孩子性子随他十岁起便跟着军中师父练箭拉弓时胳膊酸了也不肯放下倔强的眼神里满是少年意气;想起次子薛丁山才七岁就爱抱着他的腰撒娇总缠着要听他征战高句丽的故事听到精彩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还有小女儿薛金莲才五岁的娃娃总追着两个哥哥跑笑声像银铃似的去年离家时她还攥着他的衣角哭说要等爹爹回来给她扎小辫。
“备车去辽水码头。
”薛仁贵将信小心折好贴身揣进锦袍内袋那里还放着去年离家时柳银环给他绣的平安符。
他转身时脚步竟比往日轻快了几分连李忠都看出了他的急切忙转身去牵那匹通人性的白马“踏雪”鞍鞯都特意擦得锃亮。
辽水码头的风带着河面上的水汽吹得薛仁贵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立在码头最靠前的石阶上目光望着远方的河面——那里水天一色唯有几缕云絮飘在蓝天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点帆影像一粒白墨落在宣纸上渐渐晕开变成一艘客船的轮廓。
船身破开浪花船头挂着的“唐”字旗在风里舒展越来越近。
薛仁贵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已看清船头立着的几个人影。
柳银环穿着一身素色布裙鬓边只插着支简单的银簪那是他当年在绛州娶她时送的聘礼她竟戴了这么多年。
风把她的鬓发吹乱她抬手轻轻按着目光正朝岸边望来隔着粼粼波光似也寻到了他的身影。
她身边长子薛讷已长成半大少年比去年离家时高了小半头背着一张小弓弓梢还挂着个箭囊站姿挺拔眼神锐利竟有了几分他年轻时的模样。
次子薛丁山扒着船舷小脑袋探出去好奇地望着岸边的高句丽民居手指还在船板上画着什么想来是在琢磨新听的兵法故事。
最小的薛金莲被柳银环牵着梳着两个小辫子辫梢系着她最爱的红绳远远地就看见她挥着小手嘴里喊着什么风把声音送过来是脆生生的“爹爹”。
船刚靠稳跳板还没放稳当薛金莲就挣脱柳银环的手像只脱了笼的小雀儿踩着跳板跑过来扑进薛仁贵怀里抱住他的腿:“爹爹!金莲好想你!你怎么才来接我们呀?” 薛仁贵忙弯腰将女儿抱起小家伙的脸蛋贴在他粗糙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奶香气还有一路风尘里的阳光味。
他掂了掂笑着说:“我们金莲长重了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这话逗得薛金莲咯咯笑小手在他脸上乱摸摸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又缩回手小声说:“爹爹的胡子扎人。
” 柳银环这时也走上跳板身后跟着薛讷和薛丁山。
她走到薛仁贵面前望着他晒黑的脸庞——从前他的肤色虽不算白皙却也带着中原男子的温润如今却被辽东的日晒风吹得成了深褐色鬓角还添了几根白发像落了点霜。
她喉头微动半晌才轻声说:“在这边……苦了你了。
”说着她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风尘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甲胄上的磨损痕迹指尖一颤——她认得这处痕迹去年他派人送家书时曾在信里提过那是平定叛乱时为护着百姓被敌军弯刀划到的。
“不苦。
”薛仁贵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满是厚茧那是常年握弓、握笔磨出来的蹭得她指腹微微发痒“你看这辽东如今多安稳。
”他指着码头边卸货的商队那里有中原运来的丝绸、茶叶还有高句丽商贩运来的皮毛、药材搬运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从前这里百姓吃不饱饭如今农田里的庄稼一年比一年好中原的货能运进来辽东的货能运出去百姓日子好了我心里就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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