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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李语第304章 最安静的那块砖

雪还在下。

细密的雪花落在思辨园斑驳的墙头墨迹未干的问体被雨水洇开像一条条暗涌的河。

可就在这片静谧之中巷口阴影里那道身影终于动了。

斗笠下的脸藏在黑暗中只露出一截青筋暴起的手腕——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老茧。

郑十三盯着墙上新添的一行字指尖微微发颤。

“你为什么不怕被问?” 七个字如针扎进眼底。

他猛地攥紧手中刮刀铁刃与石墙摩擦出刺耳声响一道炭笔写就的“如何查官仓虚报灾情”瞬间化为灰白碎屑随风飘散。

他身后几个游手提着水桶和抹布正忙着清理另一面墙动作熟练得仿佛已重复千遍。

“快点!”他低喝“天亮前必须清完。

” 没人知道他是谁。

曾经的“焚坊队”首领大靖最隐秘的舆论掌控者专司销毁不利于权贵的《百姓问录》副本。

三年前一场大火后他悄然退隐摇身变为城南布庄商人穿绸缎、饮香茗仿佛早已洗尽铅华。

可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离开过阴影。

而今这些墙上的字不只是涂鸦——它们是火种。

一点就燃燎原之势不可挡。

所以他要灭。

可他不明白为何那些穷孩子、粗野农夫竟会为了几行歪斜的字争得面红耳赤? 为何连五岁小儿都能说出“先取证再上告”? 这不该是他们的世界。

这本该是他说了算的世界。

小核桃是在次日清晨发现墙面异常的。

她站在园中最高处的旧戏台边目光扫过原本密密麻麻的题墙如今却出现几处突兀的空白边缘残留着湿痕与刮擦印记。

“有人动手了。

”她声音很轻几乎融进风雪。

身旁随从皱眉:“要不要调锦衣卫彻查?昨夜巡防并未报异动。

” 小核桃摇头嘴角反而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不必。

让他们擦。

” 随从惊愕:“大人?这些人胆敢破坏新政象征……” “正因为是象征才不能急。

”她转身走下台阶灰鼠毛边斗篷拂过积雪“真正的权力不是靠围墙护出来的而是看它能不能在废墟里重新长出来。

” 她停顿片刻对身边文书低声吩咐:“去在每面被刮过的墙角补上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怕被问?’” 文书迟疑:“这……能起作用吗?” “不一定对所有人有用。

”小核桃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贫民巷“但总会有人开始想:为什么我们要问问题?为什么有人怕我们问问?” 三日后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城东酒肆偷酒被擒身上搜出一张银票编号与布庄账册吻合。

审讯堂上烛火摇曳。

少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脸上还沾着泥污和泪痕。

“是谁指使你刮墙?”刑官厉声问。

“是……是个戴斗笠的人……给钱的……”少年抽噎着“他说只要把那些字抹掉就能换两碗饭、一件棉袄……我娘病着我没读过书不知道那些字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啊!” 堂内一片寂静。

小核桃坐在侧帘之后听着供词手指轻轻敲击膝头。

不是愤怒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冷静的确认——他们终于出手了。

她起身步入堂中众人行礼她却径直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知道墙上写了什么吗?” 少年摇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封皮粗糙印着三个字:《问录入门》。

“拿去。

”她说“回去读。

读完了再来告诉我那些字有多重。

” 少年怔住。

“我不罚你。

”小核桃站起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但我希望下次你伸手擦字之前先问问自己——你想活在一个没人敢问的世界里吗?” 当夜少年被释放怀中紧紧抱着那本书步履踉跄地消失在风雪中。

消息传入紫宸殿时萧玦正在批阅边关军报。

他听完密探汇报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唇角竟掠过一抹冷笑。

“郑十三……藏身城西槐树巷第七户以卖布为掩实则暗中联络旧部意图重建封锁网?” “是。

”密探低头“是否即刻缉拿?” 萧玦沉默良久忽然起身走向书房深处那排尘封已久的木架。

他抽出一块刻板——上面是某年某地百姓控诉县令强征劳役的原始记录早已被焚毁于档案库大火。

如今却是从幸存副本中逐字复原而来。

“去。

”他将刻板交给心腹“把这些年所有被烧过的《百姓问录》全部重新刻成木板。

不必藏不必守送到他家门口免费发给路人。

” “附一张笺——” 他提笔写下七字墨迹沉稳如刀锋: “你烧过的我们都记得。

” 数日后槐树巷外人头攒动。

一群平民围在布庄门前争相领取那些粗糙却清晰的刻板有人当场诵读有人抄录带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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